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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乡故事】潘振宇:在上海要么微笑 要么颤抖

2017-02-06 08:57 北京青年报

来源标题:潘振宇:在上海要么微笑 要么颤抖

潘振宇自己制作的表情包

潘振宇西装革履,骑着电动车穿行于上海大街小巷

城与乡之间的潘振宇

春节是一次团聚。

春节也是一次碰撞。

碰撞的一边,是留不下的城市,碰撞的另一边,是回不去的家乡。

“做业绩,要上级盯着才去做的,请到富士康去,流水线才最适合你;天天想着上级主动教你带你,请回到学校去,多交点学费老师可以一对一教你;要让上级哄着你做事的,请回到你妈妈身边去,长大了再来面对这个世界。”今天的回乡故事来自于大学毕业后在上海作推销员的盱眙青年潘振宇,他说,看见公司微信群里发的这些内容,“隔着屏幕,心都在发颤”。

这样的回乡故事,正在中国大地的角角落落被诉说着,每个人都在自觉或不自觉之间成为着故事的主角儿……

这样的回乡故事里,藏着时下中国的模样。

1月25日,农历腊月二十八。盱眙县城里置办年货的人熙熙攘攘,灯笼、对联、笑声、食物的香味儿,街上处处洋溢着过年的喜庆和热闹。

没戴手套也不戴头盔,小城青年潘振宇将脚下的电动车骑得飞快。顶着呼呼的寒风,他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这里有“龙虾之都”的美誉,处处可见小龙虾的踪影,龙虾雕塑、龙虾造型的路灯、龙虾元素的路牌……

“春荠秋麦、稻香丰年、渔舟唱晚的山水小城”,中文系出身的潘振宇喜欢用这样文绉绉的话介绍自己的家乡。

家乡向东南400公里即是上海,在那里,他已经当了一年半的推销员。

“推销是世界上最富于刺激性、最易发财致富的职业之一。”这是他对工作的最初想象。

现实中,一些人的腾达必然伴随着另一些人的沉沦,推销员也不例外。美国作家阿瑟·米勒的名剧《推销员之死》中,即讲述了一个推销员穷困潦倒、终其一生的故事。

潘振宇说,推销总是和被拒绝联系在一起,“我就是那个被关在门外的人。”

微笑

有人说,一个专业推销员一年有1700个小时要盯着顾客的眼睛。 潘振宇对着落地镜练习,仔细琢磨着一招一式还有什么可改进之处

生在猴年,潘振宇觉得自己从小到大就像一只猴子,窜来窜去爱折腾。

在做销售之前,他在大学里尝试过多种工作:新媒体编辑、肯德基服务员、活动策划师。

大三时,他尝试做QQ自媒体,挖掘校园热点做跟踪报道。别人问他那有啥用,他说不上来。能确定的就是喜欢干这个,觉得好玩。

学日语专业的哥哥经常给他推荐日韩电视剧,他觉得剧里那些谈生意的人很酷,整天西装革履,穿梭在各大高档写字楼。

毕业后,看到上海陆家嘴一家很有名气的公司招聘办公用品推销专员,他投了简历。

一开始的入职学习阶段并没有什么业绩压力,潘振宇把扫楼上门推销当作是个找人唠嗑的活儿。

同时,他也提醒自己扫楼要注意对关键信息的收集。销售是个漫长的过程,要定向收集信息,减少陌生拜访带来的精力损耗,在对的时间找到对的人。

公司培训分为三期,回来复训的师哥悄悄告诉他,以后回来培训的人将越来越少。

那时,他并不相信。

找一份推销员的工作看起来如此简单,但另一方面,它又在区别着一些人,一些人注定为另一些人服务。

经理要求,必须将用于快速应变的“口诀”背得滚瓜烂熟,甚至连微笑都要从头学起,“要看着顾客的眼睛,眼珠别乱转”。使劲地微笑,不行,再使劲儿。

有人说,一个专业推销员要一年1700个小时盯着顾客的眼睛。

潘振宇对着落地镜练习,仔细琢磨那一招一式还有什么可改进之处。用力挤出笑脸,“镜中的表情比哭还难看。”

没有老销售谈单时的技巧和策略,每一次的谈判,他都是赤裸裸地砍价,然后再一次一次努力守住自己的底线。

像微商一样,潘振宇也经常在朋友圈发个小广告:又到月底冲业绩了,那些“改日哥”、“下次叔”、“有空兄”,你们都在哪里呀,人间自有真情在,冲个业绩也是爱。

当推销员以后,他的烟瘾越来越大。平均两三天要抽一包8元钱的红双喜,“屌丝标配”,他自嘲。

每天清晨,拥挤的公交车里,身旁姑娘的头发散发着洗发水的味道,腮边的粉还没有抹匀。身后的小伙穿着西装,贴着陌生上班族的耳朵,接着异地女友打来的电话。车门开启,一个操着方言的阿姨不停抱怨:“别上了、别挤了”,混浊的眼眸里写满烦躁。

潘振宇对北京青年报记者说,用7个字形容一线城市上班的路况,“早出晚归还迟到”。遇到阴雨天,那就是泥泞的路配上了泥泞的心。

到上海不久后,他先后“忽悠”了大学里几个关系好的哥儿们一起出来闯荡。为了合租在一起,他们东借一宿西借一宿,终于在那个年底相聚了。

敲门

推销总是和被拒绝联系在一起。前辈告诉他,一个成功的推销员,绝不是靠小聪明、耍嘴皮

很多个工作日里,潘振宇深吸一口气,轻轻敲了敲一家公司房门。不行,这简直像小猫抓门。

很快,他挥起拳头,“咚、咚咚”,有力,有节奏。

门里传出一声喝问:“谁?干什么的?”然后是,“我们不感兴趣。”

有时,好不容易门开了,却没人理睬。

他勉强笑着把脑子里那套滚瓜烂熟的“口诀”快速说了一遍,最后得到的回复大都是:“你讲得很好,谢谢,以后有需要再联系。”

除了推销产品之外,上门要账也让潘振宇头疼。钱没付清,单子没法结,压力还是落在他身上。催急了,又怕客户反悔不买了。有时,前前后后要上门七八次才能搞定。

推销总是和被拒绝联系在一起。

林立的写字楼里,很多公司门上都赫然写着“谢绝推销”。一次,潘振宇壮着胆敲门靠近,立马就有三个保安把他“拎出来”,他们恶狠狠地警告,下次不许再来。

但他也真的不甘心,我就是推销,没偷,也没抢,这是我的工作,“那就继续跟他们丫的死磕到底”。

迄今为止,最让他难忘的一次上门推销经历,是将打印机卖给一家规模不大的创业公司。

当时,公司里一个短发姑娘抓耳挠腮在编辑微信图文,旁边领导模样的人不停给出修改意见,姑娘脸色微红。

潘振宇曾做过新媒体编辑,一番交谈下来,他暗暗高兴,“与人家的心理距离一下子缩短了。”

推销不能心急,不是逼客户买东西,要让顾客充分了解产品。以后的半个月里,潘振宇一直与这家公司保持联系,老板却迟迟没做最后的拍板。

潘振宇耐不住了,他决定再次上门。在门外发了短信,对方很有礼貌地回复,公司正在搬家,叫他等一等。

潘振宇脑子一热,冲进门。脱了西服,撸起袖子就开始帮忙搬东西,对方也没有拒绝。

搬了整整一个下午,临到下班时间,主管打电话来问他合同签没签。老板这时却很爽快,连价都没砍,立马要签合同。

“那一刻我是不敢抬头的,鼻子已经酸了。”潘振宇对北青报记者回忆。

他想起来,有前辈曾经告诉他,一个成功的推销员,绝不是简单靠小聪明、耍嘴皮。推销产品,更是推销你自己这个人。

响指

潘振宇说他后悔接受了高等教育,如果无知些,就可以忍受老家那种安稳平淡的生活了

“做业绩,要上级盯着才去做的,请到富士康去,流水线才最适合你;天天想着上级主动教你带你,请回到学校去,多交点学费老师可以一对一教你;要让上级哄着你做事的,请回到你妈妈身边去,长大了再来面对这个世界。”

有同事说,看见公司微信群里发的这些内容,“隔着屏幕,心都在发颤”。

潘振宇想了想,业绩压力像什么呢?说不清,但它直钻在脑子里,白天黑夜都得想着,逼得人喘不过气儿来。

销售有句行规:一日之际,在于昨夜。有时,实在提不起精神,没有做好安排与规划。潘振宇就像一只无头苍蝇,骑车在公司附近胡乱逛逛。

东方明珠还有金融中心都坐落在这里,与黄浦江对岸的外滩老建筑形成鲜明对比,诉说着上海这个城市的过去和现在。

眼前的一大块绿地草皮,是从欧洲引进的冷季型草,四季常绿。潘振宇说“都不知道这辈子自己有没有机会漂洋过海”。

晚上5点半,一无所获回到公司。除了喝水,去洗手间,就是盯着屏幕。点开QQ,关闭QQ。不敢看领导的眼睛,恐惧,心虚。他甚至有个叛逆的想法:我不想说话了,我要辞职!

真的辞职?回家乡发展吗?他想想又觉得不太现实。

去年国庆假期,他在家乡街头闲逛,遇上了好久不见的发小。小学时两个男孩特别调皮,他们经常一起被老师用柳树条赶回家。那时,两人总要咬咬牙,交换下眼神,商量着以后回去找老师“报仇”。

点了四个菜,一瓶黄酒,边吃边聊。两杯酒下肚,他才知道,发小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工作,在镇上东打渔西晒网干点零活,没少受老婆的气。

“看你西装革履,油头粉面,腋下夹个小皮包,潘老板混得不错嘛。”发小打着响指,开玩笑问他在大城市是不是赚了很多钱。

潘振宇笑笑搪塞过去,说自己混得好,但除去衣食住行花费也没攒下多少钱;那你要说混得不好,一来别人不信,“工作机会多,工资高,怎么不赚钱?”二来,也有些“丢自己的面儿”,去大城市打拼,还没家里工作攒钱多,有些说不过去。

临走,发小打了个响指,在他耳边嘀咕一番,“许多腰缠万贯的大老板都是在大城市干推销起家的。”

有时和同事聊天,潘振宇说他后悔接受了高等教育。如果无知些,也许就不会喜欢上海的繁华,就可以忍受老家那种安稳平淡的生活了。

傍晚坐在公交上,看夕阳缓缓落地,把那些摩天大楼的影子拉得很长。上海平凡的一周又一周逐渐过去。

文/实习记者  曹慧茹

责任编辑:李红英(QN0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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