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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庆大足 “黑老大当庭指认检察官为保护伞”事件调查

2019-12-02 01:29 新京报

原标题:重庆大足 “黑老大当庭指认检察官为保护伞”事件调查

二人系旧识,曾一起出入会所;“黑老大”称曾给检察官送过钱;当事检察官仍正常在岗工作

位于大足区宏声广场附近的仁忠茶坊,曾为尹光德团伙的“据点”。新京报记者 向凯 摄

何泽所写“谅解书”。受访者供图

 

2014年至2018年间,尹光德等人在龙水镇望河楼背后的黄桷树下开设赌场。新京报记者 向凯 摄

法院庭审现场,一涉黑组织头目当庭指认该案主诉检察官为其“保护伞”。11月18日下午,这一充满戏剧性的场景在重庆市大足区人民法院上演,迅速引发关注。

数名现场旁听者向新京报记者回忆,该涉黑组织头目尹光德称主诉检察官唐浩为他的“保护伞”,称二人熟识,曾一起吃饭唱歌,唐浩曾协调过他与其他社会大哥的纠纷,他还给唐浩送过钱。

11月19日下午,重庆市政法委微信公号“重庆政法”发布消息称,重庆市扫黑办已成立联合调查组,依法依纪开展调查工作,相关调查情况将适时向社会公布。

11月30日,新京报记者从大足区检察院政治部了解到,唐浩从11月19日庭审中止至今仍正常在岗工作,但其不方便接受采访。

新京报记者调查发现,尹光德在当地有开设地下赌场、暴力催债等涉黑涉恶行为,检察官唐浩与尹光德系旧识,素有恩怨,还曾介入尹光德与当地另一名社会老大的纠纷。

当庭举报检察官为“保护伞”

11月18日9时许,这起涉黑案件在重庆市大足区人民法院第一审判庭开庭。50页起诉书,公诉人唐浩念了整整两个半小时。

新京报记者从可靠渠道获得的起诉书显示,此案共有25名被告,被告人尹光德涉嫌组织、领导黑社会性质组织罪、开设赌场罪、寻衅滋事罪、敲诈勒索罪、强迫交易罪、非法拘禁罪、诈骗罪、故意伤害罪、偷越国(边)境罪等9项罪名,其他24人多涉嫌参加黑社会性质组织罪、开设赌场罪、寻衅滋事罪等罪名,由大足区公安局侦查终结,于2019年5月22日移送大足区检察院审查起诉。

该案由大足区检察院唐浩等三名检察官、万秀媛等三名检察官助理担任公诉人,唐浩为第一公诉人即主诉检察官。大足区检察院官网显示,唐浩系该院检察一部的员额检察官。

庭审时,唐娟在现场旁听,她的丈夫也是此案的被告人之一。新京报记者从唐娟等三名旁听的被告人家属处了解到,念完起诉书后,唐浩开始讯问被告,第一个便是尹光德。

讯问时,唐浩多次使用“‘你指使’‘你安排’手下人做什么事”这样的词眼,尹光德多次反驳,称“有些人他都不认识”。

“尹光德的辩护律师也表达过抗议,说还没判决不能用这种定性的说法,但是检察官还是用那种语气。”唐娟说。

接下来,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

旁听家属回忆,唐浩讯问尹光德曾协调过某两个人的关系一事,“唐浩说这是黑社会老大在协调工作,只有黑老大他们才能听话。尹光德就反驳说,他只是在解决朋友间的矛盾。”

“尹光德说,我撮合别人就跟你当初撮合我跟小二娃(当地一位社会大哥陶某的小名)一样的性质,你怎么撮合我们的,我就怎么撮合他们的,我撮合他们是黑社会大哥,那你就是大哥的大哥,你就是我的保护伞。”

随后,在被问到跟某人是否是熟人时,尹光德当即回答,“还没有我跟你(唐浩)熟。”

唐娟说,尹光德接着讲述他跟唐浩之间的关系,一是唐浩曾介绍人到尹光德的仁忠茶坊卖时时彩,被拒后接受了尹光德等人的一万元钱,二是唐浩曾协调过尹光德与他人的关系,而且曾在一起吃饭唱歌。

唐娟说,尹光德说完后,唐浩当庭表示他跟尹光德确是熟人,并称有问题可以向纪检委举报。

紧接着,尹光德要求唐浩回避,审判长宣布休庭20分钟。“休庭期间,我看见唐浩和几名检察官走过去围在审判长那边。”唐娟说。

休庭结束后,审判长宣布庭审继续进行,唐浩仍担任第一公诉人。“审判长没有说回避有没有效之类的,就说庭审接着进行。”几名家属回忆。

11月18日当天,一共审问了6名被告。第二天一早,被告人家属来到法院想继续参加庭审,被告知庭审中止,何时开庭等待通知。

11月19日下午,重庆市政法委微信公号“重庆政法”发布消息称,重庆市扫黑办已成立联合调查组,依法依纪开展调查工作,相关调查情况将适时向社会公布。

11月20日,尹光德代理律师、重庆儒泰律师事务所律师郑华友告诉新京报记者,法院已经通知案子暂时不开庭,需要等调查结果出来之后再行通知。

尹光德其人:开设赌场、暴力催债

起诉书显示,尹光德绰号“尹德德”“德莽子”,出生于重庆市大足区龙水镇明光村。龙水镇以生产菜刀闻名,当地刀具加工企业众多。天眼查信息显示,尹光德在2002年和2005年创办过五金厂、刀具加工厂。

但尹光德并未踏踏实实做五金生意,起诉书显示,他2004年曾因为赌博被大足县公安局罚款3000元。2012年,因为开设赌场罪、容留他人吸毒罪和非法持有毒品罪被判刑两年。

11月23日,一位曾与尹光德父亲尹锡彬合伙做五金生意的当地人田仁海告诉新京报记者,2013年底,尹光德出狱后,尹锡彬“为了让儿子走正道”,支持田仁海与尹光德合伙开了一家机械公司,同样做配件与五金生意。

天眼查显示,尹光德和田仁海同为重庆足泰机械配件有限公司股东,各自持股50%。

但尹光德的心思不在开厂上。“他只是有时来厂子里看看,给工人们发一圈烟就走了。”田仁海说。

起诉书指控,自2014年以来,尹光德等人在大足多地实施了开设赌场、寻衅滋事、敲诈勒索、非法拘禁、故意伤害、诈骗、强迫交易等违法犯罪活动,致9人轻伤、13人轻微伤。

2014年8月至2018年5月,尹光德安排肖如强等人在大足区龙水镇望河楼背后黄桷树下、龙水镇老糖厂黄桷树下等地以“起码股”(用扑克牌赌博)方式开设流动赌场,其中“尹光德占股一个月,分到赌资5000元。”

11月21日,新京报记者来到望河楼背后的黄桷树下。“以前尹光德就是在这里开赌场,一天有十几二十人围在这里。”附近居民称,开设赌场期间,警方来捣毁过多次,“但没过多久又开起来了”。其间赌场还发生过打架伤人事件。

2016年底至2017年初,尹光德曾在宏声北路租下两间两层的门面,一名在附近做生意的人告诉新京报记者,当时经常能看到尹光德开着一辆路虎揽胜出入,“屋子里通常有一二十人,拉着窗帘不知道里面在干什么。”后来有个朋友告诉他,有人曾在这里一个小时输了几万块钱。

起诉书显示,尹光德等人通过开设赌场、成立暴力讨债“辰冠”公司、利用组织影响力进行经济活动敛财860余万元。

据天眼查信息,重庆辰冠商务咨询有限公司成立于2016年5月,两名股东为王光才和张忠健,都是尹光德团伙成员,王光才因开设赌场已被判刑,张忠健是此次25名被告之一。

尹光德曾租下位于宏声广场西站的仁忠茶坊,这里也成了暴力催债的一处“据点”。据起诉书,2016年夏天,陈某委托被告人龙某向邹某追逃20万元欠款,龙某安排被告人王某将邹某带到仁忠茶坊后安排贾某等人在仁忠茶坊对邹某进行殴打;2017年6月,陈某均委托蒋某向邓某追讨200余万元欠款,蒋某等人将邓某挟持到仁忠茶坊非法讨债……

唐娟的丈夫卷入尹光德涉黑组织就是因为暴力催债。

“辰冠公司帮人讨债,一般是公司成员或外面的人接到催债的单子后报告尹光德等管理层,由管理层派人去完成催债业务。”唐娟说,当初她得知尹光德开了收账公司,便介绍丈夫过去工作,没想到因此惹祸上身。

唐浩:人称“浩哥”、在当地人脉广泛

唐浩也是大足本地人。龙水镇人唐良宽与唐浩相识,据他介绍,唐浩年龄在50岁左右,早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唐浩便在检察部门工作。

唐浩所在的检察一部,“负责危害公共安全、扰乱公共秩序、侵犯公民人身民主权利、侵犯财产和危害国防利益犯罪案件的审查逮捕、审查起诉、立案监督、侦查活动监督、审判监督和羁押必要性审查等刑事检察工作。”

“可以说,当地重要的案件起诉几乎都归这个部门管。”一名知情人士介绍。

新京报记者在大足走访期间,多名商界人士都表示,唐浩在当地比较活跃,“社会上有点名气的人都会认识他”。一名从事酒店和建筑行业人士表示,唐浩人称“浩哥”,在当地名声很大,自己也曾与他一起吃过几次饭。

当地一家会所的老板告诉新京报记者,以前常看见唐浩跟朋友来唱歌,“只要知道唐浩来了都要去敬酒。”

唐浩与尹光德相识已久,尹光德妻子陈世新告诉新京报记者,她常听到尹光德提到“浩哥”。

在2014年初涉及尹光德团伙的一起砍人纠纷中,唐浩起到了调解人的作用,即前文所述、尹光德当庭提及的唐浩“当初撮合我跟小二娃”一事。

起诉书显示,“2014年1月16日,尹光德纠集廖清伟、肖如强在何泽开的赌场上强行占股将何泽砍伤,本次犯罪行为在大足辖区造成了严重的恶劣影响。”

尹光德妻子陈世新提供的一份“谅解书”显示,2014年1月,何泽与肖如强在大足区邮亭镇永安桥附近打牌发生口角,引起抓扯,肖如强慌乱中捡起地上的砍菜刀,砍伤何泽背部等部位。

其中,肖如强是尹光德的团伙成员,此次25名被告人之一。何泽也在当地开设赌场,据起诉书,何泽与尹光德团伙曾因赌场事情有过多次纠纷,并发生过数次肢体冲突。

陈世新说,何泽是当地一位社会大哥陶某(即尹光德当庭提及的“小二娃”)的小弟,陶某和尹光德素来不和,但“陶某跟唐浩关系要好。”

陈世新回忆,2014年1月的这次砍伤事件发生后,唐浩曾出面协调关系,地点是在大足区宏声商业广场附近的88会所。那天她给尹光德打电话,“他在电话里告诉我他在88会所唱歌,跟浩哥在一起。”刚好陈世新当时也在88会所唱歌,就过来打招呼,看到“尹光德、唐浩和陶某在一间包房里,唐浩坐在他们二人中间。”

当天,88会所的老板高涌也在。11月25日,高涌告诉新京报记者,当日他“出于礼节过去敬酒”,看见唐浩、陶某、尹光德三人在一间包房。“当时房间里面有五六个人,我认识的只有他们三个,其他人都不认识。”但他称并未听到客人们在谈论什么。

调解起到了效果。据陈世新提供的《赔偿协议书》显示,“肖如强赔偿何泽14万元,何泽自愿放弃其他损失赔偿、自愿放弃向人民法院起诉、申诉的权利。”协议书落款为2015年1月19日,有肖如强和何泽的签字、手印。

上述谅解书显示,“谅解人何泽对被谅解人肖如强故意伤害行为表示谅解,恳请司法部门暨大足区人民法院被谅解人肖如强故意伤害行为予以减轻或免除处罚为感。”

11月21日,肖如强老婆黎丽向新京报记者证实了上述协议、谅解书的真实性,肖如强赔偿了何泽14万元,无人因此事承担刑事责任。

唐浩被指曾介绍人卖地下“时时彩”

尹光德与唐浩的来往不止这一件。二人曾因尹光德在庭审现场提及的“唐浩介绍人来仁忠茶坊卖时时彩”一事,结下了梁子。

11月22日,仁忠茶坊老板杨仁忠弟弟杨仁云介绍,2015年五六月份,茶楼以一年12万的价格出租给尹光德等人。

仁忠茶坊一共有8间房,“尹光德在时好几间房被用作办公室,不对外开放,”杨仁云说,一般茶楼卖5块钱、最多10块钱一杯茶,但尹光德卖20块钱一杯茶,“来打牌的基本都是他们自己人,外面的人来订房间的很少。”

陈世新说,她听尹光德提过,唐浩曾介绍朋友来仁忠茶坊卖一种叫“时时彩”的彩票,“跟国家的不一样,它是接私单,国家出的时时彩是哪几个数,他们用开彩的结果接私单,那个很挣钱。”“一百、一千、一万,两万都可以卖。”

后来,尹光德和几个股东没答应,但“考虑到唐浩的这层关系,怕说不给面子”,几个股东就一起凑了一万多块钱给了唐浩,“就是因为这个事情,唐浩对尹光德就有看法了”。

11月30日,重庆一位彩票投注站老板告诉新京报记者,正规的“时时彩”一注2元钱,属于国家福利彩票的一种。但有人搞“地下”时时彩,利用官方的开彩结果私下售卖,“有人以几百倍甚至更高价钱来买一注,实际上带有赌博性质了。”

新京报记者检索公开资料发现,警方亦曾破获多起地下时时彩网络赌博案件,一般为团伙作案,涉案金额百万乃至数亿元。

采访期间,新京报记者通过唐浩的熟人、单位等诸多渠道联系唐浩,希望了解上述“时时彩”一事,均未获回复。

新京报记者了解到,唐浩还曾是尹光德岳父、陈世新父亲陈明东死亡案的检察官,而这起案件的判决结果让陈世新非常不满。

陈世新告诉新京报记者,父亲陈明东患有脑萎缩,身体瘦弱。2018年8月,父亲突然失踪,几天后才得知,父亲在一家五金店盗窃,被店主徐仁华及其儿子徐某绑在电线杆上“示众”后死亡。

《徐仁华过失致人死亡罪一审刑事判决书》显示,2018年8月29日凌晨4时许,徐仁华看见陈明东“抱着铁管往大邮路方向走”,追上去后“扇了陈明东两耳光,又用拳头打了陈明东的双手和手臂”,和儿子徐某一起将陈明东捆绑在电线杆上。后发现陈明东状态不对,便报警。

经重庆市大足区公安局物证鉴定所鉴定,陈明东的死亡原因系在慢性支气管炎、肺气肿、冠状动脉粥样硬化性心脏病的病理基础上,胸腹部遭受软质绳索捆绑作用限制呼吸肌活动障碍致机械性窒息死亡。

此案由大足区公安机关侦查,以涉嫌过失致人死亡罪移交检察院审查起诉,而这起案件的主诉检察官就是唐浩。

起诉书显示,检察院审查认为,徐仁华是因疏忽大意没有预见自己的捆绑行为而致陈明东死亡,建议判处徐仁华有期徒刑一年,可适用缓刑。新京报记者获得的《重庆市大足区人民检察院不起诉决定书》显示,检察院决定对毛学能(徐仁华妻)、徐某不起诉。

最终,法院判处被告人徐仁华犯过失致人死亡罪,判处有期徒刑一年,缓刑一年。2019年9月27日,在大足区法院调解下,徐仁华赔偿26.7236万元,“此案一次性了结,原告不再追究其他人员毛学能、徐某责任。”

陈世新至今对此结果耿耿于怀。她认为唐浩在中间起了作用,“听说徐仁华有个亲戚在政法委工作,唐浩来找过我三姨,说赔多少是多少算了。”

11月26日,徐仁华告诉新京报记者,“事情发生后心里怕得很,卖了房子赔了20多万给陈明东家。”他称事发后自家兄弟曾帮忙找人协调,但对于唐浩是否参与,他表示并不清楚。

等待“回避”处理结果

11月18日庭审现场,在尹光德提出唐浩是其“熟人”后,休庭20分钟,庭审继续进行,唐浩继续参加。

《刑事诉讼法》第31条规定,审判人员、检察人员、侦查人员的回避,应当分别由院长、检察长、公安机关负责人决定。

“也就是说检察人员是否回避应由检察长决定,虽然此案休了庭,但是没有就回避事项进行处理就继续开庭了,是不妥当的。”曾在检察院工作多年的广州律师杨斌说。

中国法学会案例法学研究会理事、北京市中闻律师事务所律师刘长也认为,刑诉法第29、30条规定了需要回避的几种情形,其中包括“与本案当事人有其他关系,可能影响公正处理案件的”情形。

刘长认为,为避免影响案件公正审理,“如果被告人所说是真的,在接手该案之初,检察官唐浩就应当自行申请回避。”

事实上,如果尹光德希望唐浩回避,在庭审之前就有机会。杨斌表示,尹光德此前至少有三次申请唐浩回避的机会,一是案子移送检察院审查起诉时;二是庭前会议时会就回避事项询问被告人及其代理人意见;三是在开庭时法官会宣读庭审纪律等,包括是否申请合议庭组成人员、公诉人员回避。

“开庭的时候提出回避申请可能是带有情绪性的甚至是报复性的,比如有时公诉人态度问题,被诉人心里反感,突然发难,要求检察官回避。”杨斌说。

对于举报是否会导致更换检察官及影响起诉内容,杨斌表示,按照刑事诉讼规则,依法回避的检察人员,在回避决定做出以前所取得的证据和进行的诉讼行为是否有效,由检察委员会或者检察长根据案件具体情况决定。“也就是说,无论检察官是否应当回避,回避是否会对案件本身产生影响,决定权在检察院。”

在大足当地的法律界,对于此事有不同的看法。一名当地律师称,大足是个小地方,是熟人社会,“不像大城市,碰到熟人检察官就要回避也不利于案件的审理。”

11月30日,大足区检察院政治部主任吴萍告诉新京报记者,唐浩从11月19日庭审中止至今仍正常在岗工作。

同日,重庆市检察院政治部宣传室一名负责人告诉新京报记者,目前由重庆市扫黑办牵头调查此事。新京报记者拨打重庆市扫黑办电话,询问调查进展,一名工作人员表示,该事件具体情况不便透露,调查结果重庆政法微信公号会及时发布。  (唐娟、黎丽为化名)

新京报记者 向凯 实习生 郑丹 曹一凡

责任编辑:张驰(QN0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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