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继续
“赤”、“红”之争并非辛亥年的孤立现象,战乱之中,红十字大旗如同护身符一般,到处飘扬、随意飘扬:广东红十字会、中华红十字会、粤东红十字会、济群红十字会、大汉红十字会、广东河南赞育红十字会等等,以及与时俱进换上了红十字大旗的各种传统慈善团体,与各地层出不穷的都督们一般,如雨后春笋到处涌现。
这具鲜红的十字架,突然成为新时代的人气产品,当然是因为有“利”可图。已经多少掌握了国际惯例的各派枪杆子,都给予佩戴红十字徽章者一定的便利甚至特权,扛着红十字大旗,不仅能更为安全地在战区通行,避免受到双方士兵的骚扰和侵袭,甚至还能在交通、税收等方面享有直接的好处。兵荒马乱中,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能吸引人的呢?
几年后(1918年),在美国红十字会对中国红十字会进行的一次秘密调查中,发现红十字的滥用遍及中国:如在成都,一有风吹草动,整条街道都会挂满红十字会旗帜;而在万县,商人们为保护自己的财产,都悬挂红十字会旗,并出售会旗与其他红会标识,赚取大量钱财;甚至有军队以红十字会作掩护进行战斗突袭。
一时之间,加入红十字会成为最为时髦及划算的投资。沈敦和的“红十字会”对上海之外的民众放开申请后,表格及会费蜂拥而来,红十字会一时成为各种利益集团关注的对象,也成为不同利益集团争斗的舞台,上海法租界内甚至发生了红十字会会员住宅遭到炸弹袭击的事件。对于红十字会的大力发展会员,有读者甚至投书《申报》,呼吁沈敦和 “瞻顾大局,别谋生财之道”。
至于利用红十字会的名义搜刮钱财,更是防不胜防。红十字会多次登报澄清,自己“并未派人在本埠外埠挨户募捐,亦无分赴内地及围场、车站逢人敛款情事” ,敬告人们不要上当,同时要求会员“格遵会章,束身自爱,严守中立……幸勿自失信用,损害本会名誉。人会诸君所得佩章、凭照,幸勿顶替借用。”
至于交战双方的特工人员,甚至军人,将红十字作为掩护,也成为刺探军情、发动偷袭的好办法。
这些都令这具来自西方的红色十字架,面临着中国特色的艰巨考验。
混乱的局面引起了朝野的共同关注。张竹君率先退出了这场游戏,1912年4月27日,她在上海集会,宣布“中国赤十字会”完成了使命,主动退出。
半年后(10月30日),在民国政府的支持下,全国红会组织统一大会在上海汇中旅馆开幕,整顿中国地面上凌乱树立的红色十字架。副总统黎元洪、外交、内务、海军、陆军四部,奉天都督赵尔巽、江苏都督程德全,及各省分会,均派代表到会。
沈敦和在大会上说,国内红会名目繁多、参差不齐的状况与国际通例不符,“求合乎世界大同,此本会之所以急谋统一也……苟不谋统一,必至各自为政,办法分歧,既无团结之精神,即无巩固之基础,对内对外,能力薄弱”。
在公权力的保驾护航下,红十字会在组织形式上很快地统一起来,但是,其内部粗陋的管理、不息的内讧,却成为难以根治的顽疾。在上世纪30年代,中国红十字会内部,为了领导班子的改选,竟然“大打出手”,甚至出现了暴力威胁的恶性事件,官方与媒体的调查都显示居然有黑道插手其中。
一个有着极大利益、而无严密制约的机构,即便它高高举着十字架,试图建立自己的高尚,也依然难免沦为利益角逐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