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放蒋问题上张学良和杨虎城有一场激烈的交锋:
杨虎城说他不想做断头将军。我说你不想,我负责送蒋先生回南京,因为这不是等于叛变吗,我当断头将军。那到南京要是处死我就处死了。后来对杨虎城我也不是很赞成,虎头蛇尾啊。
我是一个军人,我上头有长官,有两个长官,一个是我父亲,一个是蒋先生,我下面有部下,那么,我——自己做出事情来,我是说我自己,我要给军人做楷模,我到南京请罪。我去南京,可以把我枪毙,也应该把我枪毙,我是叛徒。不管“西安事变”怎么样,那不说,我劫持长官,明白?我做这件事情不是为我自己,我要给后面军人看。假如做这件事情,我自己很得意,那后来的军人也就这么做去了,就给他们做了个榜样。这件事情,我做了,我为什么做,那么这事情要弄个清清楚楚。是我一时发气了,或者感情用事,不是这样。我也愁思再三啊,所以我到南京受审的时候,把这个事情我要说明,我为什么这样干,我有这么高的地位为什么还要这样干?
毛泽东说:“如果没有张汉卿先生送蒋介石先生回南京一举,……则和平解决就不可能。兵连祸结,不知要弄到何种地步,必将给日本一个最好的侵略机会,中国因此也许亡国,至少也要受到极大的损害。” (注:毛泽东与史沫特莱的谈话(1937年3月1日),见《新中华报》1937年3月。)
宋美龄说:他的这一举动,向他的同僚们保证,要为西安所发生的一切承担全部责任;同时,向世人证明,他的所作所为既不是出于叛变的动机,也不是打算反对委员长,反对委员长的地位和权力。一位发动兵变的高级将领急于到首都去亲受国法之裁判,实在是中华民国有史以来的一大创举。(注:宋美龄:《西安事变回忆录》,台湾,《革命文献》第94辑,第51页。)
误读之九:不回大陆是因为无颜见江东父老
有人在网上撰文说:“事实上,如果张是真的归心如箭,要回去吻一吻自己的黑土地,要回去与关东父老们洒泪相抱,大陆既不能拒绝,国民党也无法阻挠。”“这位少帅总算还没有泯灭最后的良知:他知道他不能回东北,他还知道他无脸以对东北3700万父老乡亲。” (注:《张学良晚年不回大陆是因为没有脸面》,香港文汇网2010年3月2日。)
1991年6月,吕正操将军奉命赴美与张学良会面,张学良说:“我有个决定,回大陆看看眼睛。但此次不能直接从美国回去,……我回去后,把话跟李登辉说明白,大陆是我的家乡,我在台湾跟寄居一样,我愿回去看看。如果李登辉不反对,我再回大陆。”
张在口述历史中多次提到李登辉,对李心存感激:“他(李登辉)就是很平民化,他也不是什么做派,很容易接近。”“李登辉是基督徒,我也是基督徒。我们到他家里都不是私人的聚会,都是基督徒的聚会。”
有学者分析,张学良以为是李登辉上台后,台湾才有人公开为他举办庆祝九秩寿辰大会,并批准他赴美探亲,对李有感恩之情。他思念家乡,可以说是“想极了!”1991年6月,他在美国与中共为他祝寿的特使吕正操会晤时,本已达成共识:以看眼疾为由回大陆探亲,并要与大陆约法三章。当提到具体日程时,他说,要回台湾征求李登辉的意见,如果李不反对的话,就告诉其具体日程。结果回到台湾后,就写信给吕正操,称:近来眼疾见好,就不回去了。显然是李登辉在其中作祟。后来李登辉的“台独”面目充分暴露,他也就一走了之,定居夏威夷了。
误读之十:对和哥伦比亚大学合作口述历史原因的妄猜
张学良口述历史三起三落,最后选定了哥伦比亚大学,外间对此猜测颇多,甚至有对张学良进行人身攻击者。综合张学良口述历史,可得出如下几个原因:
一是怕有人拿他的东西去卖钱。“我们也不渲染我们自己,换句话说,我们也不卖我们自己,他们就是要拿我们这个资料去卖钱。我何苦给你去卖?我不拿我的资料给你去卖钱啊。海关上,尤其是情报人员,他也能卖钱。他把这秘密卖出去,也能赚钱。”(赵一荻)
二是怕曝光。“我就怕曝光。”“这件事(口述)要静悄悄地做,因为外间已经有点问题了。‘我们要,你们为什么给哥大?’他们(指台湾当局)的意思我明白,一样是要这些东西,一样是看看你写什么玩意儿。他们的敏感是怕我攻击政府……”
三是怕官方插手。“简单说,我不愿意经过官方。”
“我对吴大猷说,我不能一女二聘。你应该早跟我说啊,我已经答应人家了,不能再给你。他好像说:‘你为什么不给我们,给了外国人。’我说:‘你早说呀!你没跟我接头过这个事呀,我已经答应人家,我不能说再给你呀!’”
以张学良口述历史为底本,这样的“误读”不止上述十条,还可举出好多。如说他最恨日本却将兵锋指向了苏联是因为他反共,他是“民族的罪人”、“情场上的高手、官场上的低能儿、战场上的长败将军”;还有“怎么评价都不为过的千古功臣”、“勇比荆轲、义赛关羽、忠过岳飞的完美英雄”;等等。
误读不管有多少,大致可分为两类,一是学术性的误解,二是非学术性的误评。
学术性误解,一般来说,是指学术框架下对历史的错误解读,这里指的是和张学良理解的不同。如说东北易帜是为个人和小集团利益、“巧电”是“助蒋通电”、蒋介石指挥不了张学良等,均属学术性误解。对历史人物做到准确无误的理解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尤其是像张学良这样复杂的人物,史家的理解无法和他完全重合,即使完全重合也不是史家的最终追求,史家追求的是对史实的复原。那我们为什么还要以他的口述历史为底本寻找误读呢?他毕竟是历史的当事人、创造者、知情者,他说的未必完全可信,因为他说的只是他的记忆,但根据他的人格、所述内容与他的关系,根据文献档案及其他人的回忆,口述的真实性是可以验证的。至于只有他才知道的、他的心理活动等总要比其他人的“推理”要可信得多。
非学术性的误评,是指或源于价值取向的不同,或源于意识形态的差异,或源于感情因素有别而导致的非学术性评价。基本属于曲读范畴,它或多或少会存在一些政治故意或主观故意。如“土匪崽子”、“不抵抗将军”、“民族罪人”等。
以张学良口述历史为底本,检讨以往历史研究中存在的问题不失为一种推进研究的方法之一。即使把张学良口述历史作为一般性史料来对待,以此查找研究中存在的问题也是符合学术规范的。近人陈垣说:“校勘为读史先务,日读误书而不知,未为善学也。”并总结出对校法、本校法、他校法、理校法等四种校勘方法,四法之中,以对校法为最基本的方法,而“对校贵有佳本”,贵有直接史料。研究张学良,张学良口述历史可谓“佳本”、直接史料,以此对校他书,怎么说都是必要的。